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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托】无限不循环(下)

填坑了填坑了,设定瞎扯,不要较真


      这是一本有了年头的笔记本,就算莱昂纳多不知道它的来历,也能一眼看出:他红棕色的封皮上布满褶皱,侧边金属搭扣锈迹斑斑,泛黄的内页边角卷起来。这也是一本主人极爱惜的笔记本,无残页缺页,无划痕污渍,卷起的页脚也被极力抚平,只留下浅浅的折痕。

      莱昂纳多在窗前的阳光下翻开厚重的本子,有意端正的字母像中子流对大脑记忆发起冲击。

      第一篇日记来自1994年12月25日。

      1994.12.25
      你好,我是刚刚和莱昂过完圣诞的托比·马奎尔。今年圣诞依旧飘了雪,很小的雪,落在地上看不见。莱昂像一个绅士一样请我吃了晚餐,然后我们在沃尔玛门前的大圣诞树下拥抱,和其他许多情侣一样。

      现在我们回来啦,天都黑了。莱昂在洗澡,我乘机写下这段话。原本我想和莱昂在客厅惬意地看一场电影,但是他禁止我买酒,这是今天唯一不开心的事情。我真的很想喝酒!

      噢!他出来啦!我暂时还不想让他发现,这是秘密。莱昂,我好喜欢你(爱心),谢谢你也爱我。

      莱昂纳多的记忆里有这一段,那时候他裹着浴袍一身水汽地出来找托比,就见他笑嘻嘻地往抽屉里藏东西。他小小地期待了一下是不是托比要送给他惊喜,然而无论他怎么问,挠痒痒都用上了,托比一边笑得流泪,一边还是坚决咬定“没有”。后来他把托比按在床上做了个爽,有些失落的心情才变好。

      第二篇写于1994年12月29日,内容如下:

      12.29
      莱昂是个十足的笨蛋,我要的是蔬菜沙拉三明治,他不仅没有加热(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那种温度),而且等我咬了好几口才发现里面夹了鸡胸肉!!害得我上午一堂课跑了两次厕所!

      明天还是我来搞定早餐吧,他真的一点都不会做饭。

      第三篇:

      1995.1.9
      托比的“人生必做的100件事”清单:偷偷醉一次酒(超额完成)、和莱昂爬山、和莱昂在山顶看日出、逃课看棒球比赛(✔)、和莱昂在电影院门口接吻(✔)、打牌一个晚上赢100刀(✔)、学会冲浪(✔)、给莱昂编辫子(✔)

      暂时想到这么多。   
       ……

      诸如此类细碎的生活记录,托比每隔几天都会写一次。莱昂纳多对这些文字毫无印象,却能模糊记忆起与之相关的事情,例如他知道托比的这份清单,因为托比郑重地宣布过每一项,一直到第43条。尽管如此,对于莱昂纳多来说,文字就只是文字而已,日记上记录的所有事情他都毫无印象,他记得1994那个飘雪的圣诞,记得他把托比扑在床上捉着挠痒痒,甚至记得夜色中那双迷离的蓝眼睛会不自觉地凑上来渴求亲吻,但他不记得沃尔玛门前圣诞树下的那个拥抱。

      所以他记得自己爱托比,但记不起为什么爱。

      为什么爱,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能重新活着?开始新生活是无意义的,因为他活着是无意义的,一次次的死亡和重生是无意义的,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在于“谜团”。莱昂纳多要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这就是活着的全部意义。

      此时四月的太阳已经高挂,温度刚好的正午的风带来一阵花香。街上有人开着电车售卖鲜花,配上亲切的吆喝和明亮的笑容,旧纪元的一种名为“浪漫”的美德伴随花香飘荡在街道的空气中。“……让春天妆点您的书房吧,让粉蝶在卧室翩飞、黄鹂在窗台歌唱——绽放、绽放,生命如花朵肆意地绽放!”

      “……绽放、绽放!不需要惋惜,不需要困惑,没有重来,唯有开始!希望、爱情,如花朵绽放!拥有一束吧,妆点您的今天与明天,让希望与爱情如此刻的花朵绽放、拥有既是永恒……”

      

      下午三点左右,莱昂纳多看到了1997年的日记,托比的清单列到了第35条,包括但不限于第9条“和莱昂一直在一起”,第16条“教会莱昂煮意面”,第35条“时刻将莱昂是傻子不要为此生气记在脑子里”。莱昂纳多坐在桌前,除了之间翻动书页之外几乎没有动作。他感到屁股下面的仿佛不是椅子,而是原地旋转的木马,配合着比尖叫还要刺耳的音乐声将他拖进一段离奇的美梦。

      快到了快到了,就要开始了。莱昂纳为此多心跳加速。1997年3月11日,托比写下了“和熊猫合照”的愿望,即第39条;4月18日,第40条:“我们都不要被感染”。

      噩梦从此开始了。

      1994年3月,一种疫病悄悄蔓延。直到1995年8月,疫病都被认为是一种呼吸道疾病,然而并非如此。未知来源的化学物质(官方文件如此写道)流入江河湖海,渗透进地下,升腾至高空,一切都是“有毒”的。呼吸成为自杀,进食就是服毒,干净的食物和饮用水被炒上天价。然而很快,价格成为一串无意义的数字,所有货币极速贬值,一火车黄金购买不到一瓶真正意义上的“纯净水”。

      所有试图秩序抵抗的力量,都在海啸般巨大的恐惧和疯狂中瓦解,文明崩塌。异教徒们走上街头振臂高呼,号召出绝望的百姓走出家门哭喊着质问神明、仰头承接瓢泼“毒水”,最后以千奇百怪的姿势横|尸街头。

      这是1997年底开始的人间炼狱,明明几个月前电视新闻还在播放着憨态可掬的大熊猫。

      并非处处如此,疫病主要发生在太平洋沿岸的国家和地区,然而由于大量疫区居民涌入内陆,加上物流的不限制流通和持续的水循环,疫区迅速扩大,绝望也迅速扩大。1999年夏天,部分地区的通讯都中断了,人们陷入身处遗弃孤岛的怀疑,开始响起“舍弃感染者”的声音以求自保。

      莱昂纳多在电视上看到这些,主持人机械的声音配上断断续续的画面,画面里纽约一条脏乱的街道上人们声嘶力竭地游行;客厅里,光线微弱的顶灯让小房屋显得愈加逼仄,空气进化器在无用地耗电,然而就算这样莱昂纳多也愿意一天到晚开着它。

      “……生存!我们身处这个特殊的……不幸……抛弃旧道德、只有一部分人……才有希望!生存下去才有未来!”一位游行者对着镜头大喊。

      “放你的屁。”莱昂纳多狠狠按下关机键,将遥控器砸向显示屏。

      1999年8月25日,距离加利福尼亚州沦陷已经过去了将近15个月,最近半年,连洛杉矶的每日供水(哪怕是污水)供电都出了问题。莱昂纳多听隔壁邻居说,一些“大人物”早就坐飞机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国家。他也想带着托比离开,于是私底下偷偷攒机票钱,可没过多久,机场就成了流浪汉、异教徒聚集地,口袋里的钱也渐渐支付不起日益昂贵的日需品和托比的医药费。他们只能与这座城市一起沉没。

      没错,托比非常“倒霉”地中招了。

      也许是某次的单独出门采购被感染,也许是某一家酒吧的水质有问题,等托比发觉自己呼吸不顺畅去医院的时候,当天就住了院。辗转好几家,大大小小医院都宣布关门了之后,所有病人都只能回家。托比十分有先见之明地瓜分到了许多医用防护用具。

      莱昂纳多推开房门的时候,门里的咳嗽声戛然而止。托比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眉头瞬间拧在一起:“嘿!不是让你不要总是进来!”

      莱昂纳多摆出投降的姿势:“口罩、手套,全副武装。”托比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脸埋在被子里。莱昂纳多将他从被子里剥出来,双臂环住脖子,紧紧抱住他。

      “……老兄,大夏天这样不热吗?”

      托比摇摇头,试图拉开点距离无果。“Leo,他们是不是又开始焚烧尸体了?”

      “嗯……需要我把窗户关上吗?”

      卧室的窗开了一条小缝,焦臭味从缝里钻进来。“不了,我想吹吹风。”其实也并没有风。

      莱昂纳多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后背,托比底下脑袋,克制地小声咳嗽起来。

      莱昂纳多不止一次地想,要是自己也感染了就好了,和托比拥抱着步入死亡未尝不是件好事儿。他的确试着和托比这样说了,托比“生气地”锤了下床板:“嘿,我们就不能一起活下去吗!”

      于是,治好托比从此成了莱昂纳多的目标,为此他可不能倒下。除了必要的外出之外,莱昂纳多根本不想离开家半步,哪怕是隔着一扇门,听到托比发出的声响都能让他感到安心。

      但是此时却由不得他了。深秋的时候,托比感冒了,免疫系统瘫痪加上没有足够的干净食物,感冒变成了发热。或许还有其他的、例如他一直在咳嗽,整天困倦,但医生都躺在床上了,谁来诊治呢?

      莱昂纳多揣了些纸钞和水在身上,准备出门碰碰运气。开门的瞬间,漫天的沙尘扑面而来。鲜有人清扫的路面积了厚厚的灰,裹挟着尘土的秋风卷起地上的垃圾与落叶,将太阳遮住。莱昂纳多庆幸自己戴了口罩,并把卫衣的帽子戴上。家里最后一瓶洗发水剩的不多了。

      莱昂纳多隔着窗户和邻居打招呼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是凯特打来的。这个时候通讯竟然没有断,他简直感动得快要落泪。然而听到好友声音的欣喜很快消失了,凯特告诉他,母亲死了。电话里女孩的呜咽,混杂着滋滋的电流声,问他:“Leo……你相信这是末日吗?”

      是末日吗……莱昂纳多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又看了看远处机场升起的滚滚浓烟。

      一位街上的邻居给了莱昂纳多两盒退烧药、一瓶止咳药、三瓶纯净水和几块快要过期的肥皂。他微微发抖的手指指着窗外,莱昂纳多顺着方向看过去,浓烟持续升腾。“她昨天被人拉走的,我想那里就是她上天堂的地方。”莱昂纳多感到悲伤和沉闷,老人却一拍脑袋转身翻出了一个小袋子:“嘿,差点儿忘了还有几捆蜡烛,最近总是停电,我留两根就够了,这些你都拿去吧。”

      

      点燃白色的蜡烛,倒上满满两玻璃杯的纯净水,搭配火腿肉和前几天一个机构配送的蔬菜做成的沙拉,这就是最棒的烛光晚餐。尤其是吃完还能用肥皂洗个干净的澡,这让两个人都非常满足。

      或许是停电所致的黑暗带来勇气,或许是吃了退烧药后的自我安慰,托比难得地感到快乐,莱昂纳多俏俏看他,仿佛过去的活泼生气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Leo,要是有意大利面就好了。奶油蘑菇和番茄肉酱,你喜欢哪一个?”托比坐在餐桌的一头,托着腮调皮地眨眨眼睛。

      “Hey,帮帮忙,别刺激我的口水。”

      “我昨天梦到某一年的圣诞,沃尔玛一号门前摆了一棵巨大的仿真鱼骨松,上面挂满了铃铛和彩灯……”

      莱昂纳多不合时宜地想,托比像极了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晚餐时,絮絮叨叨回忆过去的妻子。

      “……我梦见我飞了起来,飞到树的最顶上,抱着那颗星星,抖落了树枝上的雪,下面有好多接吻的人,我只能看见他们白白的头顶。但他们无动于衷,还在相互亲吻。”

      “那我呢?”

      “你晃晃脑袋把雪抖掉,抬起头向我大喊,让我赶紧下来。”

      “我说我会接住你。”

      “对,你说会接住我。但是树太高了,而且还在不停地长高,我一扭头就看见一片云。”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闭着眼睛松开手。”

      “我接住你了吗?”

      托比点点头,月牙般弯弯的笑眼在烛光中仿佛夜幕中的星星。莱昂纳多冲动地想要立刻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结婚。

      那什么神出鬼没提供援助的机构,为我买一对戒指吧,哪怕在冰冷的墓穴或者滚烫的烈火中,我都会握紧那双手。莱昂纳多双手合十,对尚记不住名字的组织拼命祈祷。

      托比以为他坚持餐前祷告,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公元2104年(联盟纪年102年)4月12日下午3:22,凯特接到老友打来的电话。她知道一切事情总要有个结束,不管自己愿不愿意。从2004年,凯特和莱昂纳多加入第二批休眠志愿者,2055年被前后唤醒。莱昂纳多花费两周时间四处观视现状后,独自行动了好几天。凯特不知道他悄悄地做了什么,但最终被托付了一本日记和一串数字。

      数字是打开最后一道锁的密码,可以进入理应保密的个人记忆银行。最后一道锁是每天随机变化的五道问题,一次性答对后获得八位数字,是最终的钥匙。凯特不知道莱昂纳多怎么做到的。

      莱昂纳多这么做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但凯特都明白。很快莱昂纳多就进入第二次休眠。凯特每天都花费大量时间一遍遍地重复看那些记忆,莱昂纳多选择锁住的记忆中,每一刻都是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是托比喜怒哀乐每一种鲜活的表情。她有时无声地落泪,有时崩溃嚎啕,同样经历了末日的人们,在这样熟悉却陌生的世界,该怎么渡过幸运但煎熬的劫后余生?

      后来,凯特找到名为忘却的药。和詹姆斯恋爱后,她逼迫自己把那本日记和脑中的密码都锁进柜子。

      但是,4月12日下午3:24,她迅速计算了今天的最终密码。

      如果你提早预测到故事的残酷结局,你会去改变,还是放任发展?

      许多年当中,凯特做了一切能做的改变,终于明白故事中的自己不是握笔的神。

      她看过许多遍那本厚厚的红色封皮日记,知道最后是怎样的结尾。最后一篇日记是莱昂纳多潦草的字迹,公元2001年4月14日,托比想要去爬山,去看一次日出。莱昂纳多蒙住他的眼睛,带他来到医院的顶楼(是的,多亏了AURORA组织,医院又开起来了),看见了清晨朦胧的雾和黎明破晓的刹那。

      托比倚靠在莱昂纳多的肩上,没有醒来。


尾声

      莱昂纳多想要看看新世界。每一次休眠前,他都幻想着再次睁开眼睛,会看见湛蓝的天空与葱郁的树,遥远的国度圆滚滚的可爱生物抱着竹子啃,便利店的冰柜里依然会有夹着鸡胸肉的蔬菜沙拉三明治。

      这是托比想要看见的世界。

      那一天黎明,莱昂纳让托比靠在自己肩上。托比微微笑着,微风吹起他额前的长发,天蓝的眼睛盛满了暖橙色的曙光。

      “Leo,你看,那边天空的颜色,像不像番茄肉酱?哦,似乎没那么、浓郁。其实,我更喜欢奶油蘑菇。”

      “Leo,其实你知道我的日记本吧,嗯?红色的,在床头柜子的第一格。你…看完后不许笑我幼稚,也不许哭,好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一朵云要飘向空中。他轻轻地说,愿望清单还没有写满一百条,但也无所谓了, “最后一条是,我想看看这个世界…未来的样子…Leo…原谅我这么自私吧……”

      莱昂纳多没办法再不出声,他一遍遍重复地说,好的、好的,亲吻着男孩的额头,让断线的泪珠滚入他深色的发丝中。 
      
      “Tobey。”

      “我在。”

      “我们去找真正的那个Tobey好吗。”

      联盟102年(公元2104年)4月21日,莱昂纳多的葬礼正式举行。参加葬礼的人很多,但除了一同前来的丈夫和女儿,凯特一个也不认识。各大媒体的记者架着相机,莱昂纳多短暂相处的邻居来了不少,连街上吆喝着卖花的人也来围观。众人安静地东张西望,等待着,但始终没有人发言。

      这是一场安静的告别,没有去教堂,自然也不会有神父的祷告。在墓园中,莱昂纳多最终成为一块墓碑。

      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人群流动起来,人们依次放下一束花,然后离开。最后只剩下凯特一家和几个执着的记者。

      她的挚友真的如此冰冷僵直地躺在这里了,她甚至可以想见此刻他闭着双眼的灰白面容。

      凯特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莱昂、托比和其他几个小伙伴为她准备的毕业party,把她的家装扮成游乐园的鬼屋,气得她头发上挂着丝带追着几个人满屋子跑。后来在“暗日”中,她渡过20岁生日、在公元2079年和詹姆斯先生一起庆祝了30岁生日、公元2083年是女儿艾玛的一周岁纪念……时间在她身上划下痕迹,她最忠实的伙伴却得不到这样的殊荣。

      此刻,在同一片天空下,想象这样一个画面:

      联盟首都第二医院的休眠舱记录自动上报了11号休息室主人的状态:21040330-清醒(8)→21040421-死亡(1)-致哀。医院的草坪上,桃花和樱花开的正好,住院的小孩子们嬉笑打闹。卖花人的歌谣声从这里开始清晰,穿过林荫路、穿过街道,飘荡在墓园上空,他们这样唱:

      “……让春天妆点您的心房吧,让粉蝶翩飞、黄鹂歌唱——绽放、绽放,生命如花朵肆意地绽放!”

      “希望、爱情,如花朵绽放!拥有一束吧,妆点您的今天与明天,让希望与爱情如此刻的花朵绽放、拥有即是永恒……”

      歌声落在一位老妇人的耳朵里,她轻轻放下一束花在墓前,身边的男人和女孩也各自放下一束花。

      在花束汇聚成的花海中,两个年轻的男孩相见了。个头稍微高点儿的那个急匆匆奔过去抱住对方,像是要稳稳接住从高高圣诞树上落下的星星。

      我看到了湛蓝的天空和葱郁的树,便利店的冰柜里摆着夹鸡胸肉的蔬菜沙拉三明治。我还去了海边钓鱼、上过牌桌、看过好几部不怎么样的新英雄电影。这是你想要看到的世界的样子吗?只是这个世界没有了圆滚滚的可爱熊猫,你会不会生气?

      无论如何,无限漫长的时间里,莱昂纳多终于停止了循环的思念与追逐。他和托比的故事,落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愿望达成✔







fin.


      俩人看日出那边想到了一部德国电影,《最美的一天》,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捏。很好看快去看!

【李托】无限不循环(上)

依旧是我喜欢的少年竹马!
      7000+
 Go→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好在芯片的储存量够大。


      莱昂纳多在一片白雾中醒来,看见阳光透过薄薄的云雾照狠狠地扑进他的眼睛。这刺眼的光让他感到头疼,仿佛被一万个人注目着,后背开始出汗。他试着眨了眨眼,太阳变成一盏灯的模样,嵌在天花板上。

      他醒了。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因为莱昂纳多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沉睡,为什么在这里醒过来,是谁唤醒了他。或者根本没人唤醒他,是他自己苏醒了。莱昂纳多产生这个想法的原因是,从他睁眼开始大约过了五分钟,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灯也没有闪动过,一切就像静止了一样。莱昂纳多想要做点什么,比如坐起来、下床、走出去。正躺着的这张床很柔软,让他感受不到四肢和躯干的疲惫,好像它们不存在一样,这使他心里泛起一股惊慌:不会出车祸截肢了吧!

      等等!“截肢”这个词像一阵风暴席卷过脑海,他为什么知道“截肢”的含义、为什么散发白光的那个叫“灯”、“白”“光”又是什么?

      莱昂纳多感到全身的血液奔涌起来,叫嚣着要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太安静了,他想大声叫喊,又害怕声音打破这填满了整个空间的安静,然后房顶塌陷把他活埋了。短暂地自我挣扎了一会儿,莱昂纳多决定先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

      这一切很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好在芯片的储存量够大。

      在他把头转了九十度,鼻尖几乎碰到枕头的时候,他听见风声、脚步声、交谈声呼啸而来,他闻见枕头淡淡的清洁剂味道和不远处的花香,同时记忆如山洪般倾泻。

      同一刻,联盟首都第二医院的休眠舱记录自动更新了11号休息室主人的状态:20920401-休眠(8)→21040330-清醒(8)。


      莱昂纳多起身伸了个懒腰,穿上放在床边的拖鞋,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是名副其实的蓝天白云,桃花和樱花都开得很好,大草坪上孩子们在玩耍。要不是植入大脑的芯片告诉他这是医院,莱昂纳多恐怕要把这里当作生态公园。和十几年前的记忆相比,一切都好太多了。

      2092年,上一次休眠之前,他看了一眼窗外,还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全息投影的树木,施工的机械声近在耳边。环境改善得太快了,简直不可思议,让那场人类自作自受的劫难看起来像个笑话。莱昂纳多笑出了声,他感觉自己被骗了,是不是来到了楚门的世界,自己的窘态正在电视机里直播。

      敲门声适时地响起。

      片刻之后,黑发的护士先生离开前,提醒他戴上智能耳机,联网的,小小一个别在耳廓上。毕竟又过了十多年,人类社会变化万千,而芯片只储存了原来的记忆。

       “开机,等待连接,已连接……”机械音在模仿老式蓝牙耳机的启动音。

       莱昂纳多感到无语,不知道这是设计者的恶趣味还是人类试图延续历史的仪式感。

      “……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您好。系统检测您的健康状态为A-,政治身份为自由人,财富状态为未负债。即将向记忆芯片申请查阅权限,请选择时间范围——”

     “全部。”

      “分析中——正在生成您的智能伙伴。”

      莱昂纳多不懂这玩意是怎么回事,十几年前的智能耳机顶多导个航,测量一下身体数据。不过那时候还能自己给“伙伴”起名字,选择声音,现在反倒没有这道流程了。

      耳机闪烁了两下,在风吹动窗纱、轻轻触碰到莱昂纳多嘴唇的时候,淡淡开口:

      “……欢迎回来,Leo。”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自苏醒以来莱昂纳多一直刻意忽略的情绪瞬间翻腾不止,汇集在颅顶爆炸。紧闭了十二年的眼睛涌上滚烫的液体,他垂下眼,几滴泪珠重重砸在手背上。

      公元2104年,联盟纪年102年,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存在在世上的第130个春天。

      公元1997年是噩梦的开端,环境急剧恶化同时,瘟疫肆虐。事故的缘由都变成机密文件,人们脑中的相关记忆也被强制删除。2002年联合政|府成立,一切从头开始。大多数“活”到现在的人的记忆都是从2002年开始的,这倒不是受到人为干预,而是那五年的“暗日”,任谁都不愿想起。

      莱昂纳多离开医院前和休眠护理员闲谈了两句,对方查阅记录后告诉他,十二年间又有三位双纪元休眠者放弃了苏醒。

      “估计又要有一波裁员,这个职业寿命太短了……啊!抱歉,先生,我无意冒犯您。”

      说话间,护工小姑娘一直拿余光瞟他。面前这位出生在上个纪元的人,依旧是二三十岁的模样:柔软的暗金色头发微卷,湖蓝的眼眸掩藏在睫毛的阴影下,面颊上淡淡的雀斑显得活泼俏皮。

       “……先,先生,有几家媒体想在您出院前进行采访,您方便吗?另外您取回寄存物品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需要我带您去……”

      “不用劳烦,Tobey已经将路线发送到芯片了。”

      “Tobey?”

      莱昂纳多指了指夹在耳骨上的耳机,“Tobey”配合地闪了两下。

      “是一个可爱到名字呢。祝您与他相处愉快~”

      莱昂纳多笑笑,与护士小姐道了再见。

 

      “Tobey”不喜欢说话,大多时候都默默地把信息发送到芯片,这可帮了莱昂纳多大忙。他出院前问过护理员“伙伴”的声音是否可以更改,对方很诧异,但依然如实告知只能恢复出厂的机械音。那还是算了吧。

      莱昂纳多站在医院门口,眼前的马路上车辆络绎不绝。傍晚五点多是下班与放学的高峰期,昏红落日下,鸣笛声此起彼伏,交织成嘈杂的罗网。眼前景象与旧纪元的记忆重叠,分不出两样,恍惚觉得过去的近百年就像惊险刺激的梦一场,又像经过了一天的电影马拉松,跌落进熟悉的现实世界的怀抱。

      只是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除了明天会登报,成为代表人类文明延续的“吉祥物”,此外,这个世界再没有其他行动迎接他。莱昂纳多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其他任何地方,他的肉体和灵魂一样无依无靠。

       芯片收到了回“家”路线图和通勤方案,但是莱昂纳多决定先去拜访老友,按照惯例。

       “需要提前给kate打电话吗?”

      托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它没有称呼“小姐”或“女士”,真是很贴心。智能耳机读取芯片后自动生成记忆中最喜欢的声音,并且模仿原主的说话方式,如果有适用的原句还会被还原成音频优先使用。

      莱昂纳多无师自通,因为他记得托比说这句话时的情境:在一个夏天,和几个伙伴一起兴奋地布置着凯特的毕业派对。

      “老天,提前预告就不惊喜了。”那时候的自己这样说。

      “……好吧,我只是觉得这样实在过于‘惊喜’。”托比说着看了一眼装扮成鬼屋一般的房间。

      莱昂纳多回答他的耳机:“不用了,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并在它说出下一句之前通过芯片下达了禁言指令。

 

     跟着导航,莱昂纳多来到加利福尼亚街道163号的门前。出于某种溯源意识,这条街上的住户大多是祖辈生活在美国的。当然也有凯特这个真正在加州生活过的人,她是除了医生外本地最受尊敬的人。

      莱昂纳多有些忐忑地敲门,努力忽略掉身后路人投来的目光。

      “请稍等——”

      开门的是位身材高挑的小姐,她看着眼前的陌生的访客,笑容不自觉地收敛为疑惑;两秒钟后,惊喜的表情绽放在她脸上:

      “迪卡普里奥先生!真的是您吗?您几乎一点都没变!”

      “Emma?”

      “您认出我来啦!”年轻小姐掩饰不住地开心,“快请进,母亲见到您一定很高兴!”

      莱昂纳多拥抱了她。

      十二年前的小女孩长大了许多,这也意味着——

      凯特闻声跑出房间,在旋梯上站定,一只手颤抖着捂住嘴巴,双眼中充盈着泪水。和上次见面时比起来,她苍老了许多。

      艾玛做了一顿异常丰盛的晚餐,等父亲詹姆斯先生下班回家后,一家三口隆重地为莱昂纳多“接风洗尘”。这晚,四个人聊了很久,直到窗外明月高悬,父女俩为凯特和莱昂纳多留下独处的空间。

     凯特指着夜空中弯弯的月牙,颇有些自豪: “看,不是投影,是真实的月亮。”

      “是真实的月亮。”莱昂纳多重复了一遍。

      “Leo,在这里生活下去吧,一切在变好。”

      凯特握住莱昂纳多的手,后者感觉到她的手上长出了皱纹。

      这是一个多么不公平的场景啊!凯特有了白发,双眼更加凹陷下去,她已经五十多岁了;而莱昂纳多的样貌一如十二年前,甚至与百年前第一次休眠时差不了多少。他们像是隔着时间对望,仿佛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会隔着生死,可明明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伙伴。

      一旦生命可以被暂停和重启,除了“昨天”和“明天”之外,时间就不再拥有意义。

      “你说的对,kate。等我弄明白现在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我会留下来的。毕竟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听他这样说,凯特露出笑容,但好像又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样开心。

      “在这里住下吧,想住多久都可以。暂时先不要去管那本笔记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有太多话想对你说了。”

      笔记?哦,是那件从医院拿回来的寄存物品,现在正躺在他随手放在客厅的背包里。

      “谢谢,但是抱歉,我最迟后天得回家了。Tobey告诉我需要去房屋管理处录入新指纹。”

      凯特脸上出现奇怪的神色。

     莱昂纳多以为她一时间记不起老朋友,于是解除了禁言。耳机闪烁两下,“托比”缓缓开口: “kate,好久不见。”

      “哦我的天哪……”她双手捂住脸,泪珠从指缝间滚落。

  

      告别了凯特一家,莱昂纳多半天之内办理好了入住手续,傍晚时分就来到贝拉大道41号——他的家。这条街上没有他认识的人,但大家伙对他都很热情,看见他仿佛看见一只大熊猫。

      说起大熊猫,这种动物在上个纪元凭借可爱的外表风靡一时。那时候托比盯着电视机,嚷嚷着要去中国亲眼看,还要录像留做纪念。“看熊猫”是托比“人生必做的100件事”清单的第39条,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在这一项上打勾。但现在,无论是大熊猫还是托比,都再也找不到了。

      莱昂纳多用了大约半小时整理完空荡的“家”,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闭上眼睛冥想。他花费了一点时间梳理记忆、了解现状,然后漫无目的地思索着,可最终脑海里还是剩下那一个名字——托比。

      “Tobey……”莱昂纳多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Leo,我在这里。你想看电视吗?我可以帮你打开。”

      “不了。”

      听见“托比”的声音,莱昂纳多没来由地感到烦躁。托比是谁?他的记忆清晰地告诉他,毫无疑问,托比是他的恋人,死在上个纪元末。他们在公元1989年相识,两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从此没有分开,直到大瘟疫最严重的时候,托比和其他30亿人一起留在了公元2001年。

      2004年,莱昂纳多第一次休眠。这一次休眠持续的时间最长,由于当时的技术尚不成熟,同一批的休眠者有许多没能醒过来,莱昂纳多很幸运地在2055年被成功唤醒。接下来的近四十年里,他又主动休眠了7次,总计苏醒时间不超过两年。

      令人疑惑的点就在这里:莱昂纳多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频繁地选择休眠。但直觉告诉他这个缘由和“托比”有关。今早与詹姆斯们告别的时候,凯特特别告诉他先不要看那本笔记,至少把周边好吃好玩的都体验过一遍再说。莱昂纳多虽然不明就里,但也应下了。眼下那厚厚的本子被他丢进了抽屉,还上了锁,大概是怕自己半夜梦游翻开来看。这难道是一本会诱惑人的魔书不成?莱昂纳多想到很久以前看的魔幻小说,笑自己反应过激。一本笔记而已,看或不看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然而四处游荡了两天,莱昂纳多还是厌倦了。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太陌生,就算环境几乎恢复到从前,各种建筑、设施都与曾经差别不大,但他还是感到疏离,仿佛自己的灵魂已经在一次次的沉睡中消磨殆尽,只剩下一具空壳。他再一次想到那本笔记,那格上锁的抽屉似乎锁住了他存活在世上的意义。

      托比……

     “Leo,我在。”

      莱昂纳多有些气恼地关掉了耳机。

      第五天晚上九点,莱昂纳多终于没有任何想要做的事了,他洗漱完躺在床上。在凯特的不懈努力下,这间屋子终于添置了一些居家用品,虽然莱昂纳多觉得完全用不到。尽管如此,家里还是显得过分空荡,除了他的卧室。莱昂纳多从小就喜欢将卧室塞得满满当当:床铺要靠窗,床上要摆满毛绒玩偶,窗台上要有花草;墙上最好贴上许多海报,桌上应该全是漫画书和机械模型。所以这次他还是把床推到了窗户边,买了厚实柔软的床垫和枕头,又把书桌搬进来,挨着床头柜,试图填充房间。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隔着窗玻璃看月亮,是不是又比昨天胖了一些。

      “Tobey,你说我明天去钓鱼怎么样?”莱昂纳多开始从记忆里搜刮自己的兴趣爱好。

      “没问题,明天天气晴朗,温度是11°~23°,空气质量良好,适宜出行。另外,我也喜欢钓鱼。”

      “谢谢。”

      “不用和我说谢啦,太奇怪了。”

      莱昂纳多听出这句回复的语调有些特别,应该也是来自托比的原话,但他记不清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感谢智能伙伴的存在,让此刻的自己还不至于像被遗忘在养老院的耄耋老头子,尤其是这个“伙伴”还是“托比”。

       他又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喜怒无常,一会儿嫌弃它吵,一会儿又依赖上这个声音。托比的声音糯糯的,像是含着一颗牛奶糖说话;他听着这个声音就能想起托比的样子:柔软的黑发下有一双令人心醉的蓝眼睛。此刻无关乎奇怪的直觉,意识清醒的他也不能否认,他想念这个漂亮男孩了,非常非常想。

     于是他说: “……Tobey,和我说说话吧。”

      “好啊,你想听我说什么?”

      “不知道,随便吧。”    

      “哎,怎么又说不知道,我来教你做意面吧。第一步先往锅里倒水,但是不要倒满,水煮开之后把面条倒进去,最好加一点盐。趁这个时候去准备你想吃的其他东西,西兰花、蘑菇、牛奶、番茄、肉酱都可以……”

      “托比”在耳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莱昂纳多安静地听着,渐渐地眼皮越来越沉。进入梦乡前,莱昂纳多发自内心地感到这一刻是苏醒以来最幸福的时刻,于是他在昏昏沉沉间开心地提议:

      “Tobey,夏天的时候我们去海边吧,去游泳和打排球。”

      “…好啊!和我想的一样。你要睡了吗?晚安。”

      没有听到回复,“托比”等了一会儿,闪烁两下自动关机了。

 

      第六天莱昂纳多果真去钓鱼了。钓了多少条并不重要(最后全都放生),因为他全程都在和“托比”对话。智能耳机的声音只有佩戴者能够听见,除非人为设置外放,所以在其他钓友眼里,这个年轻小伙子一直在自言自语。虽然这种智能耳机已经很普及了,但连续和耳机对话了四个小时的行为还是让一些人感到奇怪,比如旁边的大叔,临走前拎着水桶和他说:“嘿,小伙子怎么不带着女朋友一起来?省得打这么久电话。”

      莱昂纳多抱歉地解释道,是我的男朋友,我们隔得有点远。

      大叔表示,原来是异地恋,理解理解。

      就这样过了几天,莱昂纳多踢过了球、看过了电影、骑过了一整天的单车,甚至去了一次赌场。牌桌上禁止佩戴耳机,他就没去第二次。赢了钱后莱昂纳多高兴又迫切地想要和托比一起花掉,然而“托比”不仅除了充电什么都不需要,还劝他少去打牌,这让他稍微有些不爽。

      终于,吃遍了附近评分不错的餐馆,第11天晚上,莱昂纳多终于决定开灶做饭。捣鼓了半天,一盘看着还行的奶油蘑菇意面终于被端上了茶几,莱昂纳多准备边吃边看一部电影。

      “Leo,你要看电视吗?”检测到莱昂纳多的想法,“托比”积极地展露它智能的一面。

      “是啊,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话还没说完,“托比”就远距离操控打开了电视。

      “嘿,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你帮我。”

      “为什么?”“托比”不解。

      “……算了,我只是有点不习惯。你想看超级英雄电影吗?”

      “好啊。搜索到超级英雄电影top20……”

      莱昂纳多记得托比说过超英片很傻,每次都会把遥控器抢去调台。显然这个“托比”的服从指令优先于模仿指令。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一部文艺片。

      睡觉前,莱昂纳多看着月亮,比几天前肉眼可见的圆了一些。

      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如果忽略掉与智能伙伴“托比”相处时越来越不习惯。但是很遗憾,仿佛是上帝的旨意,又像预先设定好的程序,第12天的凌晨,莱昂纳多在黑暗里猛然惊醒:他做个一个足以打破现实幻境的梦。

      准确来说,和过去几天类似,莱昂纳多梦到了托比,那些与这个男孩相处的画面,在睡梦中安抚着他的身心。然而这次,梦境中模糊的画面像老式放映机在播放,托比坐在拥有一扇窗的桌前,埋头专注地书写;自己从背后突然搂住他,把脑袋钻到托比的肩膀上,凑近要看他在写什么:

      托比在写日记:1995年5月17日,暴雨,和莱昂在家里打了一下午的电动。我已经想好“人生必做的100件事”的第12条,是……

      后面的字看不清了,但在画面消失前,莱昂纳多看见这本厚厚的日记本有着红棕色的皮质外壳,封面侧边中间有一条同色的搭扣——

      ——和如今被锁在柜子里的那本一模一样。

      这段梦境是不曾出现在记忆里的,在现存的记忆中,他对这本笔记一无所知。起初在医院取回这本笔记时,莱昂纳多就有些疑惑,不明白它为什么是自己休眠前唯一寄存的物品,但终究没放在心上。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他的记忆是残缺的,被人有选择地抹去了部分,而这本厚厚的红色笔记本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莱昂纳多花了五秒钟打开那把锁,红色的笔记本就安静地躺在那里。经历了岁月,本子的封面颜色灰暗了许多,布满了褶皱,内页也起了毛边。它就这样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在黑夜中被一道目光注视着。

      最终,莱昂纳多还是推回了抽屉,重新上了锁。他钻进被窝,抱着被角一夜无眠到天亮。

     公元2104年,上纪元存活下来的人只剩下9个,苏醒者现有5名。联盟国会议定,除特殊情况外,严禁任何人使用休眠技术延长生命。也就是说,包括莱昂纳多在内的9个人,获得了世间仅剩的与时间交易的恩赐。一切都在努力回到正轨,凯特在第三次苏醒后遇见了爱人,因此决心抛下过去,放弃休眠过上平常的生活;而他不知道为什么而执着,沉溺于这场机械且荒诞的游戏。

      第二天黎明,因夜晚而沉寂的街道,随着太阳的慢慢升空而渐渐复苏。窗帘再也遮挡不住撞进玻璃的光芒时,莱昂纳多唤醒了“托比”。

      “Leo,早上好。”

      “Tobey.”

      “我在。”

      “Tobey.”

      “我在。”

      “Tobey……”

      “我一直在这里。”

      心里的某一处地方崩塌了,某一处地方有东西破土而出。“Tobey”,这个名字像是疯长的玫瑰藤蔓,缠绕上他的四肢,扼住他的咽喉,让他感到痛苦、感到窒息,感到酣畅、感到欢愉。莱昂纳多想要挣扎摆脱,想要立刻昏天黑地地做|爱,想要沉入冰冷的湖底彻底杀死自己。

      “不,Tobey,你不在这里。”

      在“Tobey”回复之前,莱昂纳多摘下耳机扔向沙发,不去看闪烁的蓝光。

      那么你在哪里,托比,放过我吧,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公元2104年(联盟纪年102年)4月12日下午3:22,凯特接到老友打来的电话。莱昂纳多在那头不急不缓地询问她,自己记忆芯片数据的重组密钥是什么。凯特沉默了很久很久,小声地抽泣起来。她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休眠、苏醒、再修眠……循环,像一个漩涡要把莱昂纳多吞没,可是凯特一直都知道,一切事物都会有个结束。第8次苏醒后,拼上最后一块碎片,那个堪堪留存在世上的影子就要消散了。

      闭上眼睛,沉沦在无限的回忆里,停止循环。




 

tbc.

下篇没写完也要发,一种奇怪的仪式感

 

【元白】bāsium tibī dō

◈一发完甜饼,5000+

◈预警:ABO,揣崽提及,慎

◈分级:PG-13

1

      白居易搬来元稹家住已经两个月了。

      元稹租了栋小公寓,在五楼。二楼三楼的婆婆在绿化区域里偷偷种了菜,平常都给邻居们送点儿,就也没人说闲话。物业和居委会时不时来查,大多数时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口头警告,再顺两把小葱回家。

      当然也不全是菜,花草树木也多。楼梯口拐角那边有一丛牡丹,三月底已经开了一些,不知道是谁种的,倒是看见过一楼的妹妹打开厨房的窗子浇过水。昨天元稹折了一枝带回来,白居易翻出一个花瓶,洗了洗,搁在小饭桌上,还灌了点水,不知道能给花续几天的命。

      傍晚五点多是下班高峰期,天幕低沉,人声和车马声都吵闹起来。白居易搁下笔,揉了揉腰,坐了一下午肌肉都僵硬了。楼下吵吵嚷嚷的,二楼的林奶奶嗓门大,物业新来的小伙子小马嗓门更大,在说着什么“领导”“检查”“体谅”。白居易不去管,起来准备淘米煮饭。

      冰箱里还有昨天的排骨汤和中午一个人吃不完的青椒牛柳外卖,再炒个素菜就成。

      “……五楼的!五楼小元在家吗?快快……拿菜!”

      “什么——”

      白居易拉开窗探出头,看见楼下围了一圈人,林奶奶在朝他招手:

      “白老师啊!一样一样!快下来,奶奶特地给你们小俩口留着呢!”

      “就来——”

      “带个大袋子!”三楼的李奶奶在喊。

      原来是市里面搞文明建设,市领导这两天到处巡视,违规的东西一律清除。林奶奶她们种的青菜、菠菜、毛豆、青椒……全分给邻居们了。

      “哎呦,小元还没回来呐,小白你拎不动放着,等会儿我给你拎上去。”

      “林姨,在你眼里我这么弱吗?”白居易边笑着搭腔,边撸了袖子去装菜。

      “嗨,你不是好几个月了嘛,出什么事儿小元不得和我拼命。”

      白居易穿得宽松,林奶奶也看不出肚子,就没多说,帮着往已经鼓鼓囊囊的袋子里又塞了两根胡萝卜,“年轻人要多吃点蔬菜补充维生素。”

      “够了够了够了,谢谢林姨!改天上我家吃饭。”

      “得了吧,上你家吃外卖啊?过几天小刘家女儿一周岁,咱一起上她家吃酒去。”

      “好嘞!谢谢林姨,谢谢李奶奶!”

      东西确实挺重的。

2

      白居易本来是大学里教古代文学的讲师,已经在走升副教授的流程了;本来家里为他找好了结婚对象,他已经策划好了携款逃婚的流程。但一切都被打乱了。

      因为他怀孕了。是他学生的。

      结局当然是双双处分,那位学生被留校察看,白居易不仅没了工作,还被家里赶出来了。

      21世纪,也是无奇不有,白家依然坚持着百年前的大家族老规矩。白居易在心里吐槽了一万遍家规终于还是制裁到他身上了。本来是酒吧里一场美丽的邂逅,却成了人生的转折点,现在他彻底成了被家抛弃的无业游民。

      说起来也真对不起那位学生,连分手都没能好好说,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在想自己。

      白居易时不时会想起他,但是并不爱他。一定要爱才能谈恋爱吗?不知道。

      白居易谈过好几场恋爱,只爱过一个人,但是永远也等不到她,他的爱也全部被带走了。白居易发信息和她吐槽,她开玩笑回复说:难道你要给我守活寡吗?

      “也不是不行。”

      “别这样,你的爱那么多,我几麻袋都装不走。有空在这为赋新词强说愁,不如看看我新发的稿子呗,写点批评。”

      “我批评表扬一半一半好吧,别败坏我形象。”

      白居易记得之前她说过自己写的批评太多太尖锐,她们组里的同事都以为他是那种暴躁的老学究,早上打完太极,就边喝茶边写东西到处骂人。她都没敢说这“老学究”其实是被学生搞了之后和人家谈对象结果体检出怀孕被迫离职的前青年教师。

      似乎前一个形象还好一点。

      “我去忙了,别担心,面包会有的,玫瑰也会有的。”

      白居易已经很久不写言辞尖刻的评论了。他现在正气喘吁吁地拿钥匙开门,东西还是挺重的,拎着爬了五层楼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

      到现在他也没有面包,玫瑰也没有。

      牡丹倒是有一枝。

3

      元稹最近在找实习,本来在上海找到个合适的,还犹豫那边租房太贵,不巧疫情又反复,实习直接泡汤。幸好没去,要不然就回不来了。

     上过晚课回家已经九点多钟,晚饭只吃了一袋饼干和一盒维他奶,早就消化没了。到楼下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五楼的灯都亮着。

      白居易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有点打不起精神,听到开门声都不动弹,“饭菜在锅上,你去热一……离我远点!” 

      累了一天想来求个抱抱的元稹汲着拖鞋愣在原地。

      “……你没算过日子吗,抑制剂都不知道打。”

      元稹抱歉地笑了笑,去药箱里拿了瓶新药。药水注射进血管的时候有点疼,而且他看到左手腕前几个月的针眼还没消掉,心想下次要换个地方打。

      晚饭剩得出奇地多,元稹等二十分钟发挥药效之后,光明正大地端着饭碗去客厅吃。

      “白老师,劳驾挪个窝。”

      白居易嗅嗅空气,确定没有味道之后裹着毯子稍微动了动。

      “晚饭没胃口?”

      “你怎么不问我在看什么节目。”

      “我识字啊。”

      白居易把毯子裹得更紧一些,看着元稹一阵风卷残云,空碗碟丢进洗碗机。

      “今天去买菜了?都不买点肉回来。还买这么多,你一个人怎么拎回来的?下次我顺路带菜就行。”元稹把厨房地上袋子里剩下的菜塞进冰箱。

      “青菜炒毛豆好吃吗?”

      “好吃,白老师做菜越来越好了。下次少放点油。”

      白居易翻了个白眼,“菜是林姨她们给的,市里严查,菜都送给邻居们了。明天你见到人记得说谢谢。”

      元稹放好东西,洗完手又飞扑进客厅,把头枕在白居易肩上。

      “今天被两个老师骂了,怎么办我好菜啊……”

      白居易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顶,“专业课吗?你不骂回去,不是你的风格。”

      元稹不说话,白居易感觉到这小孩可能是真的伤心了。“是不是有没按照老师要求写作业?还是pre出岔子了?给我看看,我给你打分。”

      电视的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一闪一闪的,白居易见他许久不说话以为睡着了,正要关电视,元稹蹭到他耳朵边上说:“淫词艳曲,不能给你看。”

      “好啊你!”

      白居易抄起拖鞋要打他,元稹边躲边笑边说:“都是我认真写的啊!我还投稿了呢,文学社都收了下期就登!”

      白居易觉得有点头晕,这小孩太会胡闹了,明明自己已经够叛逆,偏偏碰上个更随心所欲的野孩子。

      “你怎么了?”

      “不舒服,肚子不舒服。”

      “?别吓我!”

4

      叛逆是假的,随心所欲也是假的。

      元稹幼年丧父,妈妈带着他四处投奔亲戚。十三岁的时候妈妈也走了,在一个夏天的早晨,知了很吵,元稹还在上早读课。

      他要拼命读书,拼命往上爬,离开这段什么都留不住的日子。他写诗词文章投稿,渐渐地有编辑和评论员回复,有报刊杂志登载,让他赚了些小钱。

      他拿着这些钱来到这座白居易在的城市读书。

      十八岁的某天元稹去T大蹭课,第一次见到讲台上的白居易,在点评同学们的作业。那时候他和旁边人说:“你们老师好年轻啊,讲得也很好。”

      “你是外院的吧,这是助教学长,不过确实讲得好人也温和,不像我们老师那么喜欢打击人。”

      白居易往讲话的地方看了一眼以示警戒。

      学校是座象牙塔,庇护白居易不受家族的约束。他在书香门第长大,连信息素都被腌入味了,一辈子没做过离经叛道的事情。分化之后家里人就开始给他物色伴侣,毕竟他是小辈里唯一的omega。母亲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在家里发生意外去世了,父亲很快又娶了一位,但身体越来越差,常年卧床,父子俩一年也见不上几面。他受够了,找了一切借口离开家去读大学,无论是读书还是任教期间都尽力广结人缘,有求必应,只为了能留在学校。

      他想要的从来不多。

      当两个人的生活都慢慢走向正轨的时候,事情发展突然往不可控的方向拔足狂奔。白居易和家里大吵了一架,没能拿到事先准备好的钱就被赶出了家门。坐在医院门口台阶上吃煎饼的他,在思考是去产检还是打掉。百度上说,流产手术最好两个月内做,他现在已经快三个月,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了。

      白居易隔着衣服摸了摸肚子,嗯,好像是有点胖了,吃完煎饼更鼓了一点。

      “白老师?”

      一个人走到他面前挡住了阳光,“你还好吧?”

      一个人委屈的时候不一定会哭,甚至在争吵中更具备战斗力;一个人委屈的时候有人替你说话,或者关心你,那眼泪就不是意志力能控制住的了。但是白居易到底还是维持住了年长者的尊严,只是声音有点发抖的说,“好巧啊,你也在这。”

      这人好像是隔壁实验班的,来蹭过几次自己的课,但不仅仅是这样……

      四年前白居易就记住了他的脸,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明目张胆地上课讲话。下课后他元稹就溜了,和他搭话的倒霉学生说他是市七中的高三生,慕名来旁听,“他还说您的见解很独特,想拜读您的文章,但是只搜到几篇论文。”

      “他叫什么名字?”

      “没问。”

      “行,耽误你时间了,快去吃饭吧。”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是五月份,上午十一点的阳光都很刺眼,照在他身上都很好看。白居易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看他放下书包坐在自己旁边,长叹了一口气。

      “白老师,跟我走吧。”

      白居易在这一瞬间打消了一切关于回家认错的念头。

5

      人没有知识,就会恐慌。

      元稹紧急百度了孕期腹痛的原因,放不下心又打电话给产科的学长,折腾了半天才相信问题不大。白居易在一旁,开始还会安慰他不要着急,到后来就看着他到处忙活笑得开心。

      “好些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元稹把手泡热了,让白居易靠在自己身上,用右手覆在他肚子上打圈按摩。“别裹着毯子了,不热吗?”

      “现在有点热了。”

      白居易喘着气,腹部的坠胀感让他越来越不自在。他被揉地有点想吐,脑袋晕晕乎乎的,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花草的香味。

      “……完蛋小九,我好像到易感期了。”

      “?”

      听说同一个宿舍的女生生理期会越来越近,那是不是住一起的人易感期也会同步?白居易记得自己上个月月底刚刚熬过了一次,这次月才二十号,提前了四五天。现在都21世纪了,为什么还没有孕期可以用的抑制剂?白居易为天下孕妈孕爸悲哀,包括自己。

      “需要我的信息素吗?”

      “……一点点就行。”

       元稹不知道一点点是多少,只能估摸着。alpha的花木香包裹住omega,安抚着神经,也让白居易出了一身薄汗。白居易不自觉地靠近,把重量放在对方身上,让男孩搂住自己的腰。元稹拨开他颈边沾湿的头发,见后颈那一处薄薄的皮肤有些泛红了。

      “别按!”

      白居易被一阵酥麻的刺痛感唤回神志,用力拍掉那只作恶的手,但身体却因为这一捏失去七成力气。

      元稹吓到了,他的手指刚刚脱离了大脑的控制。白老师生气了,正涨红了脸瞪着他。他一句“对不起”卡在喉咙里,思维变得混乱起来。

      “……别盯着我看了,快去关窗户。”

      “为什么?”

      空气中两个人的信息素浓度已经到了邻居都会拍门的地步,只有这个嗅觉失灵的傻子还一无所知。

      其实也不是一无所知——

      “白老师,我难受……”

      白居易伸手摸了摸元稹额头,完了,果然是自己把这孩子又拖进易感期了……

      元稹盯着白居易一脸深沉地摸自己的脸,伸手也捧住了他的脸,“白老师要亲我吗?”

      ……孩子都烧傻了。

6

      快八个月的时候,白父去世了,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白家发来消息表示让步,让白居易回家休养当做补偿,如果孩子生下来是alpha或者omega就既往不咎。

      白家是派了个人来谈的,白居易的二叔二婶坐在拥挤的小沙发上,茶几上还摊着元稹的练字纸和参考书,纸杯里的开水都快凉了,也没人接话。

      “……那个,你二爷爷他们也知道你过的不好,气消了就回去吧,你弟弟妹妹都很想你。”

      又是一阵沉默。

      “小易,不是叔叔要说不好听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没有工作,在外面名声也不好。家里至少还能养着你,有我们帮衬着。”

      对面坐着的白居易把厚毯子裹得更紧一些,用拖鞋踢了踢元稹:“听见没,说你不行呢。”

     元稹知道该他发言了。 “叔叔阿姨,白老师的健康您不用担心,他也住惯了这里,不喜欢被人打扰。但如果贵府还是担心他的生活条件,我也不会阻拦你们的关心。毕竟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逢年过节都要打照面的,晚辈也不想惹长辈们不高兴。家和万事兴嘛,对吧?”

      21世纪好男友的高水平话术。白居易在心里默默点赞。

      送走了两尊大佛,元稹顺手从门口衣帽架上取下一条围巾,走到客厅套圈一样套住白居易的脖子,借力试图把他拉起来。

      “你干嘛?!脖子要断了!”

      “请你出去吃顿好的啦,不乐意?”

      白居易笑着伸手让他拉一把,另一只手托着生吞了一整个西瓜似的肚子,行动有些困难。“钱还没到手呢,敲诈犯就开始大手大脚了?”

      “怎么,白眼狼也会因为花家里的钱良心痛吗?走啦走啦!”

      白居易知道他在照顾自己心情,虽然方法很笨拙。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笨拙而直接地把他的感情都表现出来。从前白居易不觉得爱情是和一个人在一起的必要条件,况且他的爱情已经被全部带走了;直到某天夜里,他闻到身边人柔软的头发里淡淡的花木香,不带情欲地轻轻拥抱着他,心中酸酸痒痒的,好像有一枝花破土而出。

      他知道这个大孩子周二周四有晚课,知道他比起用电脑记笔记更喜欢用手写,知道他喜欢花,尤其牡丹、不喜欢吃胡萝卜青菜心和菠菜根,他知道他很喜欢拥抱和亲吻,但是会照顾自己害羞的心情……

      是爱吧,澎湃而温柔的情绪再次回到他心里,他想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观音大士,这应该不算贪心吧。

      元稹给他围好围巾戴好手套,蹲下来帮他换鞋。

      “快点。”

      元稹疑惑地抬头。

      “我想亲你。”

      元稹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托着后脑勺亲了上去。柔软的嘴唇像是细腻诱人的棉花糖,舌尖轻易撬开对方的贝齿,与他交缠。空气不够用了,一呼一吸之间,对方的气息萦绕鼻腔、入侵四肢百骸。元稹自己不知觉,他的信息素已经将周围的空气都浸染成一片花海,让怀中的人红了脸,伸手攥住他的外套。

      白居易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脸上。元稹结束了这个吻,顷身抱住白居易,将头埋在他颈间,任凭眼泪打湿织物。

      “好了好了……”

      白居易揉揉他的头发,用淡淡的书墨香安抚他。“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他捉住大男孩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我们会很幸福。”

      “别哭了,我们去吃饭。”

7

      母亲去世的那天,真的很热,热到空气都在发臭。从此世界上没有爱他的人。

      元稹不知道爱人和被爱是什么感觉,但他希望所有人爱他,从所有人那里不知足地攫取偏爱和崇拜,却又害怕到退避三舍。他是一枝花,贪婪享受着阳光雨露,哪怕是通过机巧的引诱而获得垂怜施舍的爱意浇灌,他也能长得很好,美丽得夺目。但他并不能感到美丽所带来的快乐与骄傲,于是他从花芯开始枯萎。

      直到远远看见讲台前的那片月光,原来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原来被爱是这种感觉。

      “白老师,我肯定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8

      楼下的牡丹花枝在寒风里颤抖,但是明年春天依旧会开花。这其实是元稹种的,一楼的小姑娘偶尔帮忙浇浇水,报酬是随意摘取,但她每次只折一枝送给喜欢的男孩。

      那天风中飘着雪,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道边,白居易用鼻尖碰碰爱人的鼻尖。接吻的时候,元稹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挠得他那一小片皮肤痒痒,于是他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

      他摇摇头表示没什么,“现在是21世纪,所以我想在大庭广众下再亲你一次。”

 

 

 

    



 fin.

ooc,我滑跪。

可以算合集里那篇不知道会不会写下去的长文的番外,只要有番外就不算弃坑kk

标题是拉丁语,直译为“我将一个吻给你”,谨以此文祭奠我逝去的拉丁语课(点蜡)。

q:大家还想看什么梗?

 

一些四月的新鲜生图~太可爱了!

来自扬州的一个汉服活动,今天正好在那个游乐场(?)搬砖,嘿嘿!拍照技术不好见谅见谅🥺

T:让你落过泪的cp?(是真的落了泪不是夸张)

虽然现在已经不上头了,但我真的为VO哭过。2000年新西兰的银蕨森林,月亮河在流淌。

【元白/刘柳】非正义联盟(三) 一见钟情

分级:G

警告:无

——     

      张江最近好忙,好头疼。两个月前小九来到府里,老爷没说什么,原来是方便把内侄女也接进府。大夫人高兴了,可苦了本就不多的家丁:这新来的大小姐可难伺候,娇气刁蛮,仗着自己姓“华”,对下人数落起来尖酸刻薄。华家本来是大昭除皇族“刘”姓外的第一大姓,十几年前在大动乱中衰落了,幸好在华家贵婿,今大将军游万里的操持下,不至于门楣无光。虽然元气大伤家底甚至不及新起的丁氏、白氏,但仅凭着大将军一人在朝中的威望,华氏也是没人敢惹的。常听梁掌事说,当初老爷娶大夫人真是眼光长远,白家也算借着华家才一步步到今天。

      张江还是跟着梁掌事,但小妹张溪被安排给了大小姐华玉珠,最近每天晚上都要向自己哭诉,不仅挨姓华的骂,还要受她带来的丫鬟的气。张江听了直心疼,拜托梁掌事不成,只好去求白二少让小妹换个活计。

      他去找二少爷的时候,元九正在屋前院子里练箭。小九聪明又可爱,功夫也极好,府里的年轻人们早就已经和他玩成一片了。

      “小九,少爷在屋内吗?”

      元九利落射出一支箭,“少爷在休憩,江哥哥有什么事吗?”

      “啊……罢了,我晚些时候再来吧。”

      自生辰过后,白居易整日咳喘,好些日不出门了。张江想着,还是不要用私事烦扰少爷了,心里暗骂姓华的,不仅打骂下人,还时不时找少爷的麻烦,好不安生!

      元九见张江神色犹豫,问道:“江哥哥有要事吗?等二少爷醒了我可以代为转告。”

      这样也好,张江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期间恰好王友来送药,三人皆是愤愤不平。

      “江哥哥、小友哥哥放心,二少爷不会不管不顾的。”

      “那还要看少爷管不管得了啊。”张江心中道,还是道了谢,和王友一并离开了。

      元九见他俩走远了,换了副表情,绕到屋后的花园里把药倒了一半,端着半碗药汤进了屋子。床帐中,那人裹着厚厚的棉衣侧躺着看书,听见有人进门,低低地咳了两声。

      “省省吧。”

      元九把托盘放在桌案一侧,药汤的苦味很快散发出来。白居易听他呛声也不恼,甚至觉得可爱,于是走出帐来和他说话:

      “弓箭可还称手?”

      “相府的东西,在我手上是大材小用。”

      白居易在桌前坐下,“我倒觉得,天底下没人比你更配得上这张弓了。”

      元九心知白居易对他关照有加,只是嘴上不肯言谢。

      “你来找我有事么?”

      “没事不能找你吗?”

      “哈哈,私人卧房,私自进出我可以告你私闯民宅。”

      “我为二少爷送药,二少爷不但不感谢,反要告我,我真伤心了。”

      说着,元九把药碗朝对面推了推:“来,喝药。”

      白居易哑然失笑,连连认输。

      “元大人,饶了我吧,究竟是什么事?”

      元九也不再绕弯子,将张溪的事说了。

      “哎……小九,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你该用思考代替发问。”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不管,可我一动作,华家就有机会找我麻烦,真是难办。”

      “哈哈,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白府里除了你,就没有能管这件事的人了吗?”

      “你指的是……?”

      “幼美小姐。”

      “啊,幼美可是我亲妹妹,我实在不忍将她也卷进来。”

      “难道你认为整个白家,还有谁能独善其身吗?况且,你也是这样打算的吧。”

      又被看穿了。

      华家让华玉珠进白府,总算向前走出一个卒,

      不仅为了更好地监视,还是一步试探,试探他的反应,算是稳妥的计划。可惜再稳妥的计划都有变数,变数给了被算计之人可乘之机,华玉珠就是那个变数。这一回合,并不算难,

      让白幼美向父亲撒个娇便可,如何让变数在下个回合利于自己,才是难题。

      白居易不知道元九会做何行动,两个月的时间,他还看不清这个小子。无论如何,希望他们能够心意相通,配合默契才好。

      “既然如此,那就这般吧。”

      见桌上的药已经冷了,白居易便示意元九端出去倒了。元九起身走出门的时候,他看着背影突然有些惊讶,这小子是不是长高了……一点?果然是少年人吗……这令他又想到了小弟,阿怜前些天来信,不多日便能到家了,当然一起回来的还有他另一个弟弟。


      自从收到了好友很敷衍的生辰贺礼之后,白居易就没有再听到关于刘梦得的任何消息了。这位小誉王,正在王府里和父亲赌气。男人到20岁,最逃不掉的就是相亲。

      两个月前——

      “兔崽子,人家游姑娘是丑了还是老了?再挑三拣四,我看你是欠抽!”

      “白家那个,不也没对象嘛!”关键时刻好友就是用来挡刀的。

      “你跟他比?你也头晕气喘手脚无力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爹!你要我娶游姑娘还不如让我娶子厚!”

      看老爹突然噎住,一脸震惊,刘禹锡一鼓作气:“除了子厚我谁也不要!”

      “你!”

      “干嘛!这是老刘家的传统!”吼完就跑真爽。

      “逆子!你给老子站住!今天打不死你我是你儿子——”

      晚上,刘禹锡一瘸一拐,鼻青脸肿地回房,看到对面伴读小先生那屋灯已经熄了。“子厚这么早就睡了?”不管,他刘禹锡岂会放过这么好的卖惨机会。

      “子厚,子厚你睡了吗?我浑身疼地睡不着。”

      “子厚,子厚你听见了吗?我被我爹用棍子打了,痛死我了呜呜。”

      “柳子厚你铁石心肠见死不救谋害亲夫啊啊啊——”

      刘禹锡疯狂锤门。

      “你有病还是早死了好!”

      见门被打开,刘禹锡一把抱住面前之人,动作太大伤口疼,但是他绝不会撒手。

      “放手,我去点灯。”

      好吧。

      刘禹锡很自觉地走到床边坐下。烛光亮起,他这才看到柳宗元只穿了睡衣,果然这么早就睡下了吗?“子厚你冷……”

      “安静,”柳宗元借着光见刘禹锡脸上确实挂了彩,看来誉王是真动了怒,“你又怎么惹王爷了?”

      “不是我先惹他的……”刘禹锡将逼婚的事情如实说了,当然省去了“要娶子厚”这段。

      哎……誉王家事,柳宗元自知自己还是不要多嘴的好,只是心里依然伤心,于是并不言语,只起身点了炉子烧水。心机小誉王,不去找王府医生包扎却来找自己,要是不及时处理伤口,誉王怪罪下来可不是自己一个小民能担得起的。

      “子厚,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我可是一直在等你的安慰馁!”

      “安慰?你给我带来麻烦,还要我来安慰你?”

      “啊这……”

      “真要我说,游姑娘年纪相貌家世都与你门当户对,我看你俩郎才女貌,有什么不好?”

      “……你真这样想吗?”

      “是啊。”

      虽然知道在柳宗元口中听不到什么好话,但此刻这两字却还是狠狠地刺痛了心脏。

      “可是我不爱她!她多大年纪、如何相貌、什么家世都与我无关!她没有陪我读书、教我练字,没有策马同行游玩山水,不会谈天说地听我心事……”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

      “我不管!!我不认识她,我也不爱她,我为什么要娶一个陌生人、我、我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吗!”

      “闭嘴!你还敢在我面前提权利二字!?”柳宗元声音陡然拔高。

      “啊?”

      刘禹锡本来情绪激动,气得气血上涌心跳加速,不料疏忽大意,说了不该说的话。自知失言,心中是后悔万分。照平时,他早就好声好气地赔礼道歉了,可今天他是又气又委屈,心像是被针扎破了,向外冒出一股股酸水。

      房间内一时无声,过了不知多久,也只有火炉上沸腾的水发出“呜呜”的声音。

      柳宗元一言不发,用布裹着提手提了水壶,往木盆中倒了半盆滚水,又取出一条脸帕、几块干净的白布撕成布条,放入盆中浸泡。

      又是沉默的两分钟。

      柳宗元从药箱里找出几瓶药水和药膏,拿到床头备用,再回头拧了烫好的毛巾拿来,沿着床边坐下,侧过身擦拭伤口消毒。

      “不劳烦你,我自己来。”

      刘禹锡抢过脸帕,往自己脸上拍。柳宗元也不坚持,起身走开。

      依然是沉默的两分钟,直到晚风吹响屋外枝叶的声音都一声不落地钻进耳朵,柳宗元才隐约听见低低的抽泣声。

      刘禹锡收下没轻重,疼得龇牙咧嘴,心里的委屈更上一层。子厚不理我了,我的小先生不要我了,没人关心我安慰我……明明……

      “你哭了?”

      “没有!”“……你、你知道我不是来吵架的、你明明知道!我爹打我我不气,我也犯不上气那什么游姑娘,你知道我气什么、你知道我最讨厌你把我往外推!我那么喜欢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以后我们一起回你家乡去,我真是这么想的!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呢!”

      柳宗元叹了口气,小王爷的话今日是这样说,明日便能忘得一干二净,自己这个平头百姓只有顺从的分。自己的选择吗?小民哪来的选择,委曲求全而已。

      罢了,柳子厚啊柳子厚,到底是狠不下心。男儿有泪不轻弹,相识五六年来还是第一回见他掉眼泪,心底的怒气也消散大半了。

      柳宗元将滚水消过毒的布条平铺在纱网上,搁在火炉上烤干。虽然屋内有炭火,自己穿的单薄还是感到有些冷了,但眼下帮小王爷包扎是最要紧的事。柳宗元从刘禹锡手中拿过毛巾,先擦拭了脸上的擦伤(根据经验应该是摔跤蹭的,并非王爷掌嘴),涂上药水,接着用滚水再次消毒后的毛巾擦拭身上各处,根据不同创口或涂了药水药膏,或贴了膏药,又用烘干的布条细细包扎好。整个过程刘禹锡盯着柳宗元动作,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包扎完毕,两个人坐在床沿上,相对无言。

      “子厚……你、不生气了?”

      “……”

      “对不起。”

      “……”

      “不生气了好不好,是我错了是我不对,我不该一时糊涂说错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今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刘梦得绝无二话!只要你原谅我这回……”

      “别乘机含血喷人,我几时杀过你剐过你?”

      虽然言语中依然夹枪带棒,在刘禹锡听来却如天赦,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刘禹锡握住小先生的手,将最后一滴眼泪蹭进对方颈项间,欢心雀跃又小心翼翼地问是否可以留宿。

      “流氓。”

      “子厚想什么呢,你我只是睡觉,不做其他。你看窗外的天色,听听外面呼啸的寒风,你舍得我着凉……”

      “行了行了,我又没说不行。”

      “!!”

      沾了灰的外衣被丢在地下,两人钻进被窝。

      “明日,还请小王爷乖乖去看医生。”

      “嗯,都听你的。因为我喜欢你,非常喜欢。”

      身侧之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不管,他只想靠近子厚一点,再近一点……

      过了十天半月,誉王渐渐觉得禁了臭小子的足,好像只是他单方面的惩罚。哎,没闲心管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处理。和华府联姻之事他尚在考虑,眼下各方都有动作,相府那边连邀商谈,不知立场是否有变;西疆游击队与驻军近日频繁发生摩擦,蠢蠢欲动;禄王府倒是沉默,不知会不会突然出手。他这个五弟刘思,一肚子阴招损招。


      大历十年四月,春,万物复苏。四月十四日这天,相府前前后后来了三拨人:说是刚刚晨起便来了心绪,日中抬头看见白云;前脚走后脚又来人,乱讲乱做乱来坏了一天的心情。

      白居易带了元稹去相府,一向内敛的小妹竟也央求要去。想着上回搅幼美进局心有亏欠,不多考虑也就同意了。白幼美趁二哥和小九哥哥去见相国爷爷,找了个借口摆脱侍从,沿着东园小道绕到内府中去。四处的家丁见她贵族小姐打扮,只当是四处游玩赏景,也并不阻拦。

      隔着重叠的枝桠,白幼美向屋内张望。果然,他在读书。李相国家中独子,自从两月前在家中一面,便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李承训……”她默默念道。

      不知是否有所感应,屋内的人忽然抬头望向窗外,吓得白幼美赶紧跑走了。

      回程路上,白居易觉得奇怪,小妹似乎心事重重。

      “二哥,你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吗?”

      白居易明了原来是少女情窦初开,却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人而异,大概就是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心生欢喜,想要往后日日相见吧。”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在白居易和妹妹说话间,元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侧脸。

      一见钟情……吗?

 

 

 

tbc

——

下一章 探试短长

同人大手白行简终于出场,一起来的另一个白家兄弟会是怎样的人?华玉珠会有其他动作吗?


元九:你究竟有几个好弟弟?

白居易:两个,算上你三个?

元九:……(我该开心还是难过)

【元白】非正义联盟(二)

配对:元白

分级:G

——

缘起性空(下)

      元九在还珠楼,打探消息不成,反被安插在此的眼线盯上了。正在苦恼的时候,一把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小兄弟,来我这桌喝一杯?”元九在心里说,我是小孩我不喝酒。“一杯上好的茶,如何?”

      这人身着若草色交领长袍,腰封处围着一串珠链、悬挂着通体透亮的玉佩,肩上披着一片毛领。且看他容貌清秀,细目含笑,却一副华丽打扮:头上缀玉的发冠直晃眼,耳上、腕上都戴着珠玉妆饰,整个人动起来叮叮作响。哪里来的地主家的傻儿子,偷听人讲话。不过,多拉一个人下水,自己摆脱跟踪的几率还大些。

      “暴发户”介绍自己,名叫张清平,读书人,“年纪嘛,做你爹可以咯。”

      哦,原来是一个会保养的暴发户。

      “小兄弟初来乍到,不知道在还珠楼保命的规矩。”

      “保命?被茶水呛死吗?”

      张清平听他呛声,只将折扇在桌边敲了几下,似乎笑得更开心了。“第一,不着奇异服饰;第二,不大声谈论国事;第三嘛,那就是千万不要和我坐一桌饮茶喽~”

      神经病啊!元九想摔杯。

      “继续介绍一下,在下张清平,还珠楼黑名单第六名。是的,不错,你想的对,还珠楼,杀手比厨子多啊。”

      现在立刻马上起身离开,是不是保命的几率大一些?元九没想到,来王城的第一天,就有这么多惊喜。面前这个人,装扮招摇,语气轻佻,但是……

      “大叔,你是在恐吓我呢,还是在警告我啊?”

      张清平愣了一愣,头回被叫大叔!“臭小孩,你觉得呢?”

      “我觉得好奇。”

      哈,好奇。果然没有找错人,张清平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不枉他梳洗了一个钟头才出门。他仔细打量一番“臭小孩”:一身略宽大的新衣裳,一头束起的乌发,一双明亮的杏眼,小脸蛋粗看起来比白家小三还要好看;但是,脸上皮肤粗糙,手指关节三四处皲裂,两三步路脚下都有些微不可见的不稳。天缺,新伤,还是单纯路走多了?看身量,差不多十一二岁年纪,这般心灵口快,难得,难得。

      “好奇,正确的反应。会好奇,才会有兴趣,有兴趣才会留心,留心便不会轻敌。不过,还珠楼是不是敌人,你的敌人是不是还珠楼,都不是简单的问题啊。要回答这两个问题,先不需要伤脑筋,告诉我,你来这里,带了多少决心?”

      扇骨一扣,敲击桌面发出震动,两人杯中茶水被震出一圈圈涟漪。元九愕然。

      “……十年,十年的决心,够了吗?”

      “我就知道没等错人,哈哈哈哈。免惊免惊,我专门在此为小兄弟你接风洗尘啊。”

      “我又多一分好奇了,你,如何知晓我的呢?”

      张清平拿起扇子展开,风向、风力,十分完美,吹起额上碎发轻轻飘动:“我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啊,自然是从书中所知。读书万卷,洞察天机,占天卜地,眼观万里。风吹草动,云徙星移,察觉了,便知到你来了。”

      合扇。

      “前辈,晚辈元九,失敬了。”

      “欸~还是叫我大叔吧,多亲切。臭小孩,你的皮肤太干燥,走走,我家有润肤膏,效果一流!”

      张清平结好账,牵着元九走出还珠楼。此时近黄昏,风声不可闻。梵音伴歌声,灯起日沉沉。

      另一边,白府掌事梁勉衷正在亲自清点今日收到的贺礼。少爷本就体弱易病,贺礼中万不能混进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惊吓着少爷。今时不同往日,不知何故,王上和大将军游万里提前半年先后赠了自家二少厚礼,并留书道贺。其他达官显贵见此,纷纷跟着登门送礼道贺,这几个月,白家大门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自从老爷辞官经商后,白家不为官不为贵,二少爷也就文章小有名气,这一番举动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让人紧张。二少爷喜爱屋里清静,这几个月却被迫频频出门迎客还礼,又染了风寒还是什么病的,更加虚弱了,想来少爷这次收集经书延请佛徒也是为自己祈福吧。思及此,梁掌事不免为自家二少叹了一口气,加紧手头的工作。

      贺礼大多平常,送来的都是白氏有的,不足为重,只有少数几件需要送到少爷房里。梁勉衷列了份单子,他写下:王宫再赐青玉鱼纹盏两只、雪貂绒披袄一件;大将军再赠镶金环首刀一把(未开刃);禄王赠金鳞甲一件;誉王赠玉佩香囊一对;相府赠笔墨纸砚一套、山茱萸木反曲弓一套,还有……清点到此,梁掌事笔下一顿,这几册书来自……普贤寺?大家都听闻过前阵子普贤寺的天灾,却只有极少人才知道那一日偌大的寺庙内还发生了一场争斗,十数名僧侣趁乱离开,下落不明。虽疑惑,梁掌事还是接着写了:普贤寺赠书六册。

      欸?这是一盒鲜花饼?梁掌事取下粘在盒子上的纸条,上写着:趁新鲜,叫你家二少赶紧吃。“哈哈。”梁掌事失笑,不用署名便知是小誉王梦得小王爷的手笔。“张江,把这盒到二少爷屋里去。”

      旁边正在一同清点的小仆闻言接过盒子去了,不一会儿又捧着盒子回来了:“梁爷,二少爷不在屋里。”

      嗯?天寒地冻,少爷不在屋里暖着跑出去做什么。

      “听其他人说少爷在大门那儿喝茶,说是等贵客。”

      梁勉衷无语,自家少爷脑壳里又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大门口喝茶?

      “那你站着干嘛?送去啊!”

      小仆连连点头转身出门去,走了几步又被叫住:“让少爷茶不热了就别喝了,马上开饭了这会子喝什么茶啊。”

      “诶诶,记住了。”

      “快去吧。”

      张江边走边想,马上开饭了还吃什么鲜花饼啊,不如给我当晚茶好了。二少脾气好,待会儿求他给几块带回去给朋友们尝尝。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少爷的声音。王友站在少爷两步远的地方,挥挥手让张江别打扰,贵客就在门外。张江只好站着等,只听到少爷说——

      “……若我不开门呢?”

      “那你会后悔。”

      “你怎么知道我会一定后悔?”

      “你等了我这么久,我走了你不后悔吗?”

      “我等的不是你。”

      “是啊,你等的是我这样一个人,却不是等我。你不了解我,所以会失望,不奇怪。我也没见过你,但我常听延净师父说起你。你懂佛法,必知缘起性空;前因已种,你若不开这扇门,那是你我缘浅,难结后果;你若开门,便是因缘际会,如你所愿。都是因缘,都是空空,前者是空心挥斥千种法,后者是万般筹谋却成空。”

      白二少爷挥挥手,示意守门人和张江王友回避。闲人走远,他才幽幽开口:

      “哦?如我所愿,我有何种心愿?”

      “精卫填海,衔林中一木,能填汉河;你有了我,可平天下。少爷,你若再不给我开门,我不仅要怨你气你,还会对你非常失望了。”

      “嗯……虽然你的回答不完全对,但是我可不想让人失望啊——”

      白居易伸手拉开大门,元九盘腿坐在地上,一高一矮,四目相对。

      “他可真好看啊……”元九仰视着一大圈毛绒绒围领中的那张脸,被风吹得双颊笔尖有些泛红,反倒增添了些许气色。

      白居易伸出手拉他起来,呀,手好冰!让这么小的孩子在门外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是他做错了,便把手中抄手给了元九。虽然也没捂热乎,但聊胜于无。

      白居易见元九小小的身量,脸蛋又十分可爱,比起阿怜小时候更有一种骄气,不免心生喜爱,想要牵着他的手。他本以为延净首座会安排他的弟子前来,没想到是个小萝卜头,还是自己从没见过也没听说的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看着白二少爷微微皱眉,又一脸“慈爱”笑容地出神,翻了个白眼,打掉白居易想牵自己的手。

      “白少爷还是对我失望了?不过就你这潭浑水,延净师父怎么舍得让他的宝贝徒弟来趟啊。”

      我一定能比恒广师兄做得更好。

      白居易闻声回神,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孩子,每一句话都出人意料,让人惊喜。他想到自己院子里的那口古井,古井水面平静无波,八风难动,往下看去却是幽深漆黑,不可名状;掬一捧在手,是清凉甘甜,深陷其中便是刺骨冰冷,慢慢窒息。

      不可深思。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延净果然靠得住,这一回换他又喜又悠了。

      张江见少爷身后跟了从没见过的个小萝卜头,这就是那贵客?远远听到在谈什么佛啊缘分啊,是个小和尚?看年纪和长相,难道是哪家送来寄养的小公子?总不会是老爷的私生子吧!他用胳膊肘撞撞旁边的王友,没想到这二愣子直接问出口了:“少爷,他就是您说的贵客啊?”

      “是贵人,不是客,以后就住这儿了。”

      不会真是私生子吧!没听说啊!

      “张江,捧着的是什么?”

      “啊?哦,是小誉王送的鲜花饼,梁掌事让我送来给您。”

      “有劳,你拿一半走,剩下送去我房里吧。”

      大约半个月后的某日清晨,韦初一家门口出现了两盒摘星楼家的鲜花饼。林娘觉得警惕,韦初一看了看包裹着的袋子,放心下来。白氏布庄的暗纹标识,他很不幸地认识。“林娘放心,大概是元九小兄弟捎给咱的,也让我们尝尝王城的好东西。”

      林娘闻言笑开了花,直夸赞元九是个好心肠的孩子。

      “对了,吃完了这木盒留下吧?”

      “做什么?”

      韦初一拍拍妻子的肩:“这么精致的盒子,夫人舍得扔了吗?我想着为你们娘俩做个梳妆盒。”

      林娘飞快地在丈夫脸颊上亲了一口。

      当天晚上,等娘俩都睡下了,韦初一仔细检查了两个木盒,果不其然其中之一底部暗藏夹层,内里是一封信。借着暗淡的光,韦初一展信逐字阅读,眉头渐渐皱起。“哎,看来势必要走一趟了。”风吹入寒窗,残灯影憧憧,不知道安生的日子还能过多久了。他一直是个安守本分的人,在药铺做了十几年的伙计,守着妻女过平静的日子就已经知足。但是他不是个软弱怕事的人,从十年前那一个傍晚,抱起门前襁褓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鼓起勇气面对未来的风浪了。

      与此同时,两个老熟人正在西行的路上。又一个半月后,两人来到大昭与西疆的边境。凭着过人的勇武和谋虑,短短三个月内,二人在驻边大军中连连升迁,分别被命为宣节校尉和仁勇副尉;又因为人温和直率,受到不少军士的拥护。

     这些都是后话了。大历十年三月,春天初露端倪,一切才刚刚开始。

     

  

tbc

————————————————  

“精卫填海,衔林中一木,能填汉河;你有了我,可平天下。”

元九以为白居易想要的是“木+又=权”,是平天下,所以白居易觉得不全对。

下一章 一见钟情

哪(几)个小孩情窦初开了我不说。

(顽强周更的背后是有存稿,立flag不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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